专访摄影指导钟锐分享《受益人》的幕后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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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摄影指导钟锐
分享《受益人》的幕后制作

《受益人》是宁浩监制“坏猴子72变计划”里上映的第三部影片，由大鹏、柳岩主演，申奥导演的爱情喜剧。影片讲述了代驾司机吴海为给儿子治病，在好友钟振江的唆使下，使出“花式套路”追求网红女主播岳淼淼骗婚骗保的黑色幽默故事。近期，我们采访了本片的摄影指导钟锐，他为我们分享了使用ALEXA Mini以及ALEXA SXT和MA变形宽银幕镜头拍摄《受益人》幕后故事。

《受益人》海报

1. 您是在什么样的情况担任了这部片的摄影指导工作？介绍下拍摄的相关背景？

钟锐：导演申奥是我很多年的好朋友，刚毕业时我们就一起拍摄了大量的广告和短片。《河龙川岗》，《潮逐浪》和《我不勇敢》获奖无数，让申奥走遍了全世界各地的电影节。《受益人》是他的第一部长片，我义不容辞地参与到这部处女作的创作中。我的摄影组好搭档钱添添，美术、造型指导杜光宇，录音指导王丹宁，剪辑指导周肖林等都是电影学院的校友和同学。也正因这样的主创团队，这次拍摄更像是期盼多年的大聚会，除了融洽欢乐的气氛，也带来了极高的工作效率。

摄影指导钟锐在拍摄现场

电影开机前的两个月我们进组筹备，开始寻找电影的美学风格，在影调上找了大量的资料，确定了一些牢靠的现实主义美学抓手。由于这是一部台词驱动的电影，全片近110场戏，我们做了其中100多场的详细机位调度图，摒弃大量无用的摄影机主动运动，把舞台留给人物和表演。

不同于别的新导演，在拍摄生产的环节，导演和整个团队早已找到了一种适合我们的工作节奏，几乎不用磨合。在执行制片人刘明轶领导的制片组保驾护航下，从重庆到海南，原计划跨年拍摄60天，最终在大年二十九杀青，实际拍摄53天。

导演申奥在拍摄现场

2. 《受益人》的画面风格是如何确定的？基于哪些技术原因选择了ALEXA Mini以及ALEXA SXT作为主机？

钟锐：确定了现实主义的大框架之后，我们定制了“精确控制但警惕过度修饰”的大原则。导演希望的是故事发生在小城市里，所以我们拍摄时削弱了缆车、穿楼地铁等重庆标志性的元素，而是谨慎地选择了山路、商业区、社会主义美学遗留的建筑、医院、带有主题性质的娱乐场所和售楼中心以及混乱的蜗居群租房——任何一个中国三线城市都能见到的元素，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找到了一座适合剧情案件发生的湖心桥。虽然中国的城市在不断趋同，但电影需要去捕捉和放大每个城市的气质。饮食，气候，市民性格都铸就了它们的不同之处。好在重庆本来就很特别，我拍了很多勘景照片，这些灵感也对影像风格的形成至关重要。

单一暖色夜景，左图为勘景图，右图为单帧截图


散射天光，保留暖绿色元素


暖白色日景，右图为成片单帧截图

   
其中红色的LED招牌灯在重庆的夜晚随处可见，非常现代中国，所以我们也用这种红色做了夜景连贯的元素。在测试了其他的摄影机和ALEXA Mini之后，我发现ALEXA对红色的表现稳定扎实而富有层次，尤其是在高纯度的红色表达上更胜一筹。由于这在我们的电影中是很重要的元素，所以就果断决定使用ALEXA Mini作为主机，因为RAW格式升格的需要，也带上了ALEXA SXT。

3. 《受益人》是一部剧情片，从摄影师的角度来看，您在影像上赋予了这部影片哪些类型片的创作思路？

钟锐：《受益人》是一部带有犯罪和黑色元素的爱情喜剧，剧本里有大量的人情冷暖以及欺骗和信任的对抗，影调上做冷暖对比似乎是“理所应当”的选择，但我非常谨慎使用冷色调，只有在主要人物遭遇重大危机（死亡威胁）时才将冷色引入。它会有一些黑色元素和犯罪元素。可是这帮犯罪分子非常业余，把所有的事都给搞砸了，整体的基调还是一个爱情喜剧，所以我没有过分去强调那种极度风格化的感觉。

分别使用冷色与暖色的场景

《受益人》人物集中，故事主要发生在三个人身上，所以视点非常重要。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单机拍摄，为了营造准确的视点。不过由于进度的需要，也会适当加入双机。但当我们觉得B机不够准确时，便会果断地取消B机，素材的有效比拍的多更重要。

这次基本上用了3只焦段就拍完了全片，分别是Master Anamorphic的35/40/50mm。35mm用来拍全景，50mm用来拍特写，通常来说肉眼的视角跟变形宽银幕里面的35mm和40mm比较接近。我们不用去刻意强调想呈现的信息，观众会自己在画面里面做选择，所以我觉得使用广角会更加“准确”。通过控制摄影机到演员的远近，找到合适的“观察距离”是非常有趣的，这也是增加体验感的方法。观众从置身事外到突然被提溜到演员的脸前，而非拿着望远镜在远处观看，这是为什么全片尽可能少用长焦的原因。

《受益人》的故事主要发生在重庆，那边的冬日阴云密布，所以我们决定好好地利用这个老天爷给的礼物来辅助叙事。拍摄期间居然只出了三次太阳，骗局和谎言都有着天然的阴郁，这是符合《受益人》的基调的。直至剧情推进到海南的时候，阳光通透，天空连片云都没有，这部分恰恰需要的就是强烈的反差，所以我们所有的外景风格都出奇得统一。

4. 对MA变形镜头有什么感受？如何去描述它的风格？对《受益人》的拍摄有哪些帮助？

钟锐：MA是一款“基本功”极其过硬的镜头，各项技术指标都非常优秀，无畸变，分辨率极高，最大光圈的画质也非常好，并且非常接近球面镜头的感觉。我们的拍摄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低照度场景，比如火光、街道夜景的追逐，所以有时候不得不把光孔开到最大。

很多变形镜头在开到最大光孔的时候画质已经没法看了，但MA毫无压力。对于像我这样偏爱广角端的摄影师来说，没有畸变就避免了让画面显得“张牙舞爪”。过于有“个性”的镜头是一种非常直接且浓烈的表达，常会丢失画面内部更加细腻的变化，所以MA这款变形宽银幕镜头于《受益人》来说恰到好处，把所有的“个性表达”都交给了摄影师。

5. 使用ALEXA Mini有出于拍摄进度方面的考虑吗？ ALEXA画质部分的哪些特点是您在《受益人》这部电影中需要的？

钟锐：这次使用了两台ALEXA MINI和一台ALEXA SXT进行拍摄。一台 ALEXA Mini上普通云台，另一台ALEXA Mini上遥控头。在移动组长李汝福的带领下，我们的摄影机可以随时上移动车跟拍、摇臂和飞猫，大大增加了拍摄效率。我们这次的主场景之一是一个极为狭小的网吧阁楼，是直接搭建在网吧实景里的。我们曾考虑过是否需要将它搭得大一些，以方便机位和打光，但美术指导杜光宇和我都觉得阁楼的“小”所带来的各种限制会让光线和机位“不完美”，而这种“不完美”的气氛恰恰就是我们所需要的，所以我们一再降低了天花板的高度。ALEXA Mini轻巧的体积也让拍摄游刃有余，我们可以把它塞进床底下或者吊在天花板的夹层里来表现狭窄局促的居住环境。

ALEXA的色彩很扎实，过渡自然。在日光环境下对肤色的层次还原非常好。所以在白天外景中我几乎不打光，仅靠遮挡和反光控制反差就完成了绝大部分的拍摄。

经测试ALEXA的感光度比测光表还要快1/3-1/4档，所以它在低照度环境下有出色的表现，比如在出现真实火光的环境里，我可以更大胆地去捕捉真实光感。

6. 对于现实主义的作品，往往需要更多的灯具去营造所谓的“自然感”。您是如何跟灯光师合作的？对SkyPanel系列柔光灯有什么印象？您喜欢它的哪些功能？

钟锐：我们有一个很重要的主场景网吧，它是实景改造的，原本的窗户结构并不足以支撑一整天的拍摄。由于重庆天黑得早，光照时间有限。为了保证拍摄并兼顾“自然感”，我们做了一个大约13m*3.6m的长条形大灯箱，里面放了大量的S60、S120、M40和LED6头灯来提供大面积的散射光。由于演员换妆的问题，很多时候要求我们“日拍夜”，或者“夜拍日”，灯光团队设计了一个开关组合，白天拍夜景就放下黑布，打开夜晚散射光；需要拍日景就撩起黑布，打开大灯箱。日夜的大气氛切换只用十分钟。

医院门口的吃面的一场戏，由于实地的医院有红色的LED字，我们就用SkyPanel去增强了效果，在暖色中加入了红色。

我们的原则是要么不打灯，要么用一大堆灯，目的只有一个，减少灯光的痕迹。由于在现场需要保持高效的拍摄，每一个场景都尽可能地进行了灯光预制，摄影机360度的运动都不会有灯光穿帮，灯离演员很远或巧妙地藏了起来，把大量的空间留给了演员。

这次几乎用到了ARRI全系列的灯具，包括M90、M60、M40、大量的SkyPanel S60、S120以及一些轻便的国产布灯。灯光师刘坤朋也是我从刚毕业开始就一直合作的好兄弟，一起拍摄了三部电影，所以他对我的审美喜好了如指掌。由于制定了详细的机位图，在明确了摄影机的拍摄方向后灯光预制工作会更有条理。我们会把SkyPanel架设在狭长的街道里，也会在绿背景里模拟流动的夜景路灯。

左图：在狭长的街道里使用SkyPanel
右图：使用SkyPanel模拟车外环境光效果

我们会对每个场景光线的质感和颜色进行探讨，好在SkyPanel非常普及，每个场景都可以将灯连入调光台，颜色和亮度可以自由地组合变化，我们已经无法习惯没有SkyPanel的片场。这种工作方式与不仅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也意味着心里已经明确的影像可以更精准快速达成。


7. DIT环节是如何进行的？对ALEXA的素材质量以及后期创作空间有什么感受？《受益人》的调色思路是什么样的？

钟锐：这次全程录制的ARRIRAW格式，除了正常的素材备份之外，我会要求DIT部门出一个每日截图，覆盖了每一个机位的单帧照片，用来回顾每天的拍摄，导演和美术指导也可以用来快速回顾之前的拍摄并及时调整。对于像我这样从胶片时代成长起来的摄影师来说，这有一种别样的形式感，仿佛在看胶片的打底小样。

作为现实主义美学风格的电影，特效的隐形是很有必要的，但“隐形特效”往往最难做，需要非常明确的拍摄筹备以及合成技巧，其中最关键的是还原光感。比如我们所有的车戏都是合成的，这需要很好的光线匹配。ARRIRAW的信噪比极佳，颜色可以挖掘得很深，调色师张亘也调了大量的优秀作品，经验极其丰富。做测试片的时候就给了我们一个LUT，但是拍摄时我还是用了自己习惯的709来监看。我们并没有做太疯狂的颜色尝试，基本是在忠于现场的反差，后期赋予画面更多的质感和细节而已，在调色时并不用做太大改变。这也是拍胶片带来的好处，从DIT出的截图也能看到，我们现场的曝光和影像控制就已经非常稳定了，基本上就是所见即所得。

8. 您是如何理解胶片质感的？通过这次拍摄，整体对ARRI的摄影机和灯光有什么感受？有哪些想要尝试的新技术？

钟锐：在我的观点里，数字就是数字，胶片就是胶片。我并不是那种一定要用数字机去追求胶片感的人，胶片感和数字感并没有优劣之分。胶片只是一种风格而已，而拍胶片是一种工作方式和情怀。 我觉得ARRI摄影机能让我做的每一份细微的调整和设计都可以被呈现出来，比如在一些场景里面我会加一点点绿色的灯，然后这些细微的颜色最后都是能留在素材里面的，能感受到ALEXA色彩表现所带来的细微变化。

灯具方面，我觉得SkyPanel是非常好用的灯，它改变了传统意义上的布光方式，也让灯光工作变得更富有现场创作的意味。当我们把所有的灯调好了，我们可以去配比亮度、颜色等细节，还可以做一些光影或者动态的变化，这是很特别的。当你要调整灯光的时候，需要找两个人爬到30米高的马道上，然后用对讲机跟他们说亮或者暗的时候，就知道这种工作方式仿佛回到了石器时代。当用iPad或者调光台去操控灯光的时候，就觉得这一定就是未来，ARRI刚刚推出的点光源LED灯Orbiter也是这样的趋势。

至于新技术，我后面有一个新项目可能会用到ALEXA LF和ALEXA 65这两款大画幅。尽管如此，我觉得大画幅和普通摄影机都有不可取代之处，S35画幅的景深会显得非常扎实。未来大画幅可能会变成16mm与35mm的那种区别，不能绝对地说35mm就一定比16mm好， 16mm也有像《巴别塔》（摩洛哥段落）那样很好的作品。作为摄影师，关键还是在于如何选择工具。《受益人》已于11.8公映，欢迎大家去影院观看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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